阿比多爾、達蘆那韋抗新型冠狀病毒的效果如何?我們來分析一下

阿比多爾、達蘆那韋抗新型冠狀病毒的訊息,來自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衛健委高級別專家組成員李蘭娟。通過 2 月 4 日向媒體的報道,李院士公佈了她團隊的最新研究成果:

(1)阿比多爾在 10~30 微摩爾濃度下,與藥物未處理的對照組比較,能有效抑制冠狀病毒達到 60 倍,並且顯著抑制病毒對細胞的病變效應。

(2)達蘆那韋在 300 微摩爾濃度下,能顯著抑制病毒複製,與未用藥物處理組比較,抑制效率達 280 倍。

根據這個實驗結果,李院士認為阿比多爾、達蘆那韋兩種藥物可有效抑制病毒。報道說,李院士將向國家衛健委建議,將以上兩種藥物列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六版)》(以下簡稱《診療方案》) 。

讓很多人好奇的是,這個結果算重磅嗎?兩種藥又是怎麼選出來的呢?

今天就來給大家詳細分析一下。

體外試驗只是藥物研究的開始

阿比多爾是一個主要用於抗流感病毒的藥物,而達蘆那韋是一個抗艾滋病的藥物,都屬於處方藥。

阿比多爾、達蘆那韋有抗新型冠狀病毒的體外活性,這個不奇怪,因為之前也有研究發現,這 2 種藥物對同是冠狀病毒的的 SARS、MERS(中東呼吸綜合徵冠狀病毒)都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後面將仔細梳理)

但是從媒體上報道的資料,並不能判斷這兩個藥物的體外活性到底好不好。

大家都知道,75%的酒精可以殺滅新型冠狀病毒。那我們為什麼不把酒精做成藥物來治病呢?因為如果靠喝酒抗病毒,體內還沒達到有效抑制病毒的酒精濃度,人就已經中毒了。

正如 1 月 23 日一個科普活動中李院士所說的:“75%的酒精可以滅新型冠狀病毒,是用於消毒器件,並不是勸大家喝酒,這是兩回事,大量喝酒對人體健康是有害的。”

實際上,體外實驗並不需要知道一個候選藥物能殺死多少倍病毒,而是要知道“半抑制濃度”,也就是用多少濃度的藥物可以讓病毒的生長複製速率降到原來的一半。

這個資料更重要,反映的是藥物的有效濃度。有了它,不僅可以判斷藥物活性好不好,還可以推測藥物在體內能不能達到有效活性。

但是媒體的報道中,並沒有提供這些資料。

就算有了這些資料,僅憑體外實驗結果就把它們推薦到正式的臨床治療,也是有風險的。

再說了,哪怕是已經上市的藥,也有一個“主治疾病”範圍,不能隨便用來治別的病,否則就是“超適應證用藥”。

要想證明它們對新型冠狀病毒有沒有效,正常的操作應該是進行臨床試驗。

當然,在突如其來的疫情面前,因為沒有一個特效藥,大家可能都期望趕緊對一個有希望的藥物進行試用,這個心情可以理解。

但到底應該先在小範圍人群中進行臨床試驗,還是馬上就推廣到全國呢?我覺得衛健委是會認真考慮的。

阿比多爾抗冠狀病毒的其他研究證據

阿比多爾(Arbidol)是一款處方藥,主要治療甲、乙型流感病毒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具有廣譜、多靶點的特點。

2019 年,阿比多爾首次進入國家醫保目錄和國家衛健委釋出的抗病毒流感臨床推薦使用藥物名單。

不少人對抗病毒藥物有一種誤解——既然寫著“抗病毒”,就是 “廣譜抗病毒藥”嘛,不管是什麼病毒感染,應該都能用!

抗流感病毒的阿比多爾恰好就帶著“廣譜”的標籤。有研究發現,阿比多爾會增加體內干擾素的表達,而干擾素確實也是體內一個抗病毒的免疫細胞因子。 

但是,標籤是標籤,批文是批文。廣譜、多靶點只是阿比多爾的特性,並不是它用於治療其他病毒感染的通行證。一個藥物,不管抗病毒有沒有廣譜性,都要經過臨床試驗的證明,才能正式用於治療某種病毒感染。如果沒有正式的適應證批准,就屬於“超適應證使用”。 

因為新型冠狀是一個突然來臨的新病毒,阿比多爾之前並沒有針對該病毒進行過研究。不過,阿比多爾有一些抑制 SARS、MERS 病毒的資料。

SARS、MERS 病毒與新型冠狀都是同一家族的病毒,有著比較高的同源性,尤其對病毒的一些蛋白來說,同源性更高,因此可以推測對於新型冠狀,阿比多爾也可能有抗病毒活性。

阿比多爾是一個俄國的藥物,在 2004 年,俄國人就已經申請了阿比多爾治療 SARS 的專利。

來源:patentimages.storage.googleapis.com

在俄羅斯,阿比多爾已多年用於急性呼吸道疾病的治療和預防,當然,由於缺少嚴格的臨床試驗證據,有人也對它的藥效有所懷疑。

根據查到的資料,俄羅斯醫學科學院醫學放射學研究所和列寧格勒巴斯德流行病學與微生物研究所曾經做過研究,使用感染了 SARS 病毒的敘利亞倉鼠進行試驗,經一定劑量的阿比多爾治療後,病毒繁殖在感染後第二天被抑制了 99.2%,在第十天達到完全抑制。

但是,這個動物實驗只是一個新聞式的報道,具體實驗結果並未報道於學術雜誌。

對於體外細胞實驗,可以查到一份發表於 2008 年的俄文研究,從英文摘要上看,阿比多爾可以抑制 SARS 病毒在細胞裡的複製,實驗使用了 50 微克/毫升的阿比多爾,病毒量減少達 250 倍[1]

這個研究並沒有發表在一個國際性的學術雜誌上,同樣也並沒有給出一個半抑制濃度。

對於 MERS-CoV,有一份中文的研究,比較了阿比多爾與連花清瘟膠囊的抑制活性[2]。研究結果表明,兩種藥物抑制 MERS-CoV 複製的最低濃度分別為 4μg/mL 和 900μg/mL。

注意,這裡提供的是最低顯效濃度,也並不是半抑制濃度。

從資料推測,阿比多爾的半抑制濃度~18μg/m L,在 36. 78μg/mL 時達到對細胞的半毒性濃度(就是說,藥物達到這個濃度時,50% 的細胞會中毒),治療指數為 2. 19 (注:治療指數=細胞半毒性濃度/半抑制濃度,治療指數越高,藥物可能越安全)。

雖然從體外試驗上看,阿比多爾比連花清瘟膠囊的活性好一點,但是在動物實驗中,不管是阿比多爾還是連花清瘟膠囊,對感染 MERS-CoV 的小鼠治療後, 病毒的降低都不明顯[2]

所以,對比這些實驗資料,可以看出阿比多爾治療 SARS 可能會有一些效果,但是對於 MERS-CoV,效果不怎麼樣。

對於新型冠狀效果會如何呢?其實有一個有趣的案例,可以作為參考。

俄羅斯在 1 月 31 日宣佈,確診 2 例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澎湃新聞採訪了其中的一位中國公民“萬先生”。

根據澎湃新聞的報道,萬先生 1 月 25 號從中國回到俄羅斯家中,晚上就開始出現感冒、咳嗽等症狀,孩子也有同樣症狀。之後,萬先生和孩子都不斷被抽血、口腔鼻腔取樣,進行病毒檢查,直到 2 月 1 日,萬先生才被告知自己已經確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

因為阿比多爾在俄羅斯就是一個常用的感冒藥,萬先生從一開始就服用了這個藥。很顯然,阿比多爾並沒有讓萬先生的情況馬上好轉。

雖然一個病例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但是從治療情況上來看,阿比多爾並沒有特效藥的“範兒”。

希望有更多的資料能支援,阿比多爾、達蘆那韋的抗病毒活性

與阿比多爾相比, 目前沒有太多關於達蘆那韋抑制 SARS 病毒的資料。

達蘆那韋(Darunavir)是由美國普渡大學的阿倫·戈什(Arun Ghosh)教授發明的,用於艾滋病治療。根據新聞的報道,Ghosh 教授也進行過抗 SARS 藥物的研究。在新型冠狀暴發之後,他也在與人合作尋找治療新型冠狀感染的藥物,採取的方法就是類似研發達蘆那韋藥物的路線。

達蘆那韋的靶點是蛋白酶 3CLpro , SARS 病毒和新型冠狀上的這個蛋白酶有 96% 的同源性。抗 HIV 的藥物洛匹那韋/利托那韋(複方藥,商品名“克力芝”片)也同樣是針對蛋白酶 3CLpro 的藥物。

克力芝在香港做過治療“非典”的臨床試驗,如今也在《診療方案》中作為抗病毒藥物使用。但是,李蘭娟院士說,克力芝對治療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效果不佳,且有毒副作用。

達蘆那韋是否比克力芝效果更好,毒副作用更少呢?這個無法猜測,只有通過臨床試驗來表明。

有人會有疑問:既然阿比多爾、達蘆那韋都不是李蘭娟院士發明的,為什麼她要說這是她團隊的研究成果呢?

這裡需要普及一下專利的知識。在一個新的化合物被髮明後,發明者可以申請化合物的結構專利;如果有人發現別人的化合物有一個新的治療效果,那還是可以單獨申請一個使用專利。 

當然,如果化合物的結構專利還在有效期,如果想實施“使用專利”,也必須先獲得“結構專利”的授權。通過這樣的操作,不同的研究者都可以對自己研究所產生的智慧財產權進行保護。

不過,專利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問題,比如之前的人已經對冠狀病毒的抑制活性進行了研究,如今的新型冠狀也屬於冠狀病毒,是否李蘭娟院士的研究還能申請到新的專利呢?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我想大家更關心的是,阿比多爾、達蘆那韋到底有沒有治療效果。

而對於這個問題,只有通過臨床的研究,才能回答。 

現代醫學是循證醫學,一個藥物是否有效,必須通過臨床試驗來獲得證據,不能像老中醫一樣,找個名醫開個方子就行。

參考資料

  1. Khamitov, R.A., et al., Antiviral activity of arbidol and its derivatives against the pathogen of 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in the cell cultures. Vopr Virusol, 2008. 53(4): p. 9-13.
  2. 關文達, et al., 阿比多爾與連花清瘟膠囊對中東呼吸綜合徵冠狀病毒的體內外抑制作用比較. 廣東醫學, 2018(23): p.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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