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母親：生一次孩子，她的身體換了三次血

編者按：兩年前，一部醫療紀錄片《人間世》因豆瓣罕見的9.6分高分火了，因為真實記錄病者之苦和醫者之難，讓無數人潸然淚下。兩年後，《人間世2》歸來，演繹著每一個醫患故事背後的生老病死、絕望希望、命懸一線……

作為《人間世》第二季獨家醫學科普支援平臺，騰訊醫典聯合業界專家，圍繞每一期節目中所涉及疾病深度解讀，希望通過有溫度的權威醫學科普知識傳遞溫暖和力量。

生而為人。

一個人的生日，也是母親的受難日。

常言母愛偉大，分娩疼痛達到10級。每個新生命誕生背後，都是一位母親驚心動魄的戰鬥。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我們是如何登場？又經歷過多少艱難？

《人間世2》第二集劇照：一位母親正在分娩過程中

前置胎盤、心臟病、血小板減少、肺動脈高壓……《生日》這一集裡，發生在上海仁濟醫院婦產科的幾個悲欣交集的“拼命”故事，給了你最真實的答案。

一場手術出了1萬毫升血，

相當於體內血換了三遍

38歲的林琴已經有兩個女兒，前兩次都是剖宮產。她知道高齡產婦妊娠很危險，但她還希望有個兒子，滿懷期待迎接著即將出生的第三個孩子。

不幸的是，這次懷孕胎盤位置長得不好，手術風險很大。

一般來說，胎盤位置應該在子宮的底部，遠離宮頸。如果不巧長到子宮頸口的肌層裡，屬於凶險性前置胎盤，將孩子從胎盤剝離的過程，就如同用力將大樹連根拔起，出現大出血的概率非常高。

而產科出血，正是孕產婦死亡的第一原因。

林建華主任介紹說，正常的胎盤剝離過程，子宮肌層能收縮，子宮肌層裡的血管能關閉。但如果這個胎盤是前置的，剝離不下來，子宮下段血管又很豐富，這個開放的血管就不能關閉，像龍頭關不了一樣，出現大出血。

為此，仁濟醫院提前準備了充足的手術用血，併為林琴做了球囊預置手術，以控制術中出血。

當兒子從體內取出，胎盤完成剝離後，躲不掉的危險如期而至，一場惡戰開始了。

大出血！

“像噴泉一樣，可以用噴射來形容，就是一股血是直接噴出來的，而且都是這麼粗的血柱，幾分鐘內幾千毫升的血，馬上就沒有了。”仁濟醫院婦產科主治醫師呂煊這樣描述手術中發生的大出血：短短10分鐘內，林琴失血3000毫升，而一個成人正常的血量是4000毫升左右。最要命的是，血根本止不住。

輸完6000毫升的血後，林琴的血仍然止不住，唯一的選擇只有切掉子宮，徹底鎖掉子宮的出血點，而且需要當機立斷。

“拿子宮的東西，快快快。端了吧，端了吧，再不端這個後面出人命了，命更重要。”林建華主任是林琴的主刀醫生，手術檯上看到林琴心跳加快，血壓還很低，她做了切除子宮的決定。

子宮拿掉後，林琴的大出血止住了。母子平安。

這天，林琴剖腹產手術一共出了一萬毫升的血，相當於體內的血換了三遍。

生和死之間，只差毫釐。

“其實我覺得，還是做男的好，就至少不用遭那麼多的罪。”從生死邊緣被拉回來的林琴說。

明知禁忌下的生命危險，

為了“圓滿”還是想搏一把

生育帶來的是希望，但對於有嚴重疾病的母親，是一場生命的冒險，甚至命懸一線。

•  除了前置胎盤之外，高齡產婦、疤痕子宮這些都是妊娠的潛在危險因素，另外一些妊娠前就有基礎疾病的產婦，以及孕期出現合併症的產婦也屬於高危產婦。

林建華主任向騰訊醫典介紹，目前對孕產婦的分類管理，採用類似氣象預警一樣的顏色預警分類，主要分成綠色，黃色，橙色，紅色，紫色。除了綠色是沒有任何高危因素的產婦，餘下四類都有不同程度的危險因素，都叫高危產婦。

但高危是個籠統的定義，情況有輕有重，而且會隨著孕期的各種變化而不斷變化。這裡面，黃色是比較輕的，基本不會影響生育，也基本不會對生命造成危險；橙色、紅色是通過孕期檢查，預測將會有較重和極重的影響妊娠、影響母嬰健康疾病的存在，這兩類產婦是通常定義的危重孕產婦。

上海有五家危重孕產婦會診搶救中心，而仁濟醫院婦產科，承擔了上海40％左右的危重孕產婦搶救任務。“在仁濟醫院，基本上橙色和紅色的產婦就佔了50%以上。而一般三級醫院會比較多的有橙色和黃色等級的孕產婦。”林建華說。

•  饒美玲要生二胎，懷孕已經7個月。但她的腦積水佔據大腦三分之一的區域。分娩之前，她必須要先做一個開顱手術。

•  楊彩麗患有嚴重的心臟病，不宜懷孕。但為了和丈夫有個後代，她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  張麗懷孕後血小板數只有1萬多個，遠遠低於正常人10萬個的最低值。這隨時可能引起臟器出血甚至死亡。

“到了五個月，已經有那種感知，然後明明知道自己有危險的話，你還是想要搏一把，就這麼一個感覺。”

在她們看來，人生要圓滿，就要有個孩子，哪怕自己身患的疾病不允許這樣做，還是想要搏一把，拿生命去賭，做一次冒險。 

25歲的肺動脈高壓母親，

拼了性命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生孩子，對有些人真的是九死一生，離死亡並不遠。25歲的吳瑩生下了孩子，卻送掉了性命，甚至都沒能見上孩子一面。

吳瑩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伴重度肺動脈高壓，這在醫學上是妊娠的絕對禁忌。但倔強的她不顧醫生、家人的竭力反對，一心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吳瑩說：“風險我也知道，醫生也講了，我願意拼一把。”

“百分之五十吧，現在什麼都不說了。”吳瑩的丈夫一直陪在她的病床旁，雖然心裡害怕，但他做不了太多，只能祈禱愛人能闖過這個即將到來的生死考驗。

林建華主任向騰訊醫典表示，妊娠合併心臟病的病人臨床上分為五類，有的患者是輕度心臟病，一般醫生還是同意懷孕的，但如果到了五級就很嚴重，會危及生命，不應該懷孕。

•  比如，先天性心臟病如果是嚴重的房缺，激發了肺動脈高壓和低氧，那麼這類患者因懷孕子宮增大，胎兒對血容量需求增加，心臟負荷是加重的。尤其，在分娩過程中以及產後最初的一週以內，心臟負荷都是加重的。

手術開始了，考慮到吳瑩凶險病情，仁濟醫院集中全院最好的產科團隊和麻醉醫生，力保吳瑩能挺過手術這一關。

最開始還算順利，但這些專家們都很清楚，關鍵的挑戰在後面。胎兒一旦拿出，吳瑩體內的血液迴圈將發生極大的改變，她原本脆弱的心臟會承受更大的壓力，如果血壓控制不好，吳瑩有可能下不了手術檯。隨時出現的肺動脈高壓和早搏風險，對麻醉醫生來說，是一個絕對棘手的挑戰 。

“這種拼命不是使勁的意思，真的是拼著性命要這個孩子。”仁濟醫院婦產科主治醫師鄭秀革說，醫生們明知吳瑩的身體狀況不適合生產反覆勸她，但因她的執著意願，只能選擇繼續， “我們努力讓她們達到一個最好的結局，否則的話真的是太可憐了。”

兒子出生第八天母親離世，

天人永別只相隔幾百米的距離

手術順利結束。7個多月早產的“吳瑩之子”，1005克，送到仁濟醫院隔壁的上海兒童醫學中心，而吳瑩推到了重症監護室，與剛出生的孩子相隔幾百米。

術後第二天，吳瑩醒過來了。但是，她的各項生命體徵極不平穩，常人血氧飽和度在95%以上，她因為肺動脈高壓，血氧飽和度只有81％，而且仍在下降。這直接會導致吳瑩血壓下降，心率加速，甚至死亡。

在重症監護室的第八天，吳瑩的血氧飽和度已經降到了59％，只有常人的六成。而且，她的肺部又出現了嚴重的感染，血液動力學改變厲害，發生了肺動脈高壓危象。

肺動脈高壓最大的風險就是感染，吳瑩的體溫39度4，一直很高降不下來，血氧飽和度也隨時可能越跌越低，心跳監護的數值越降越低，已經快到最極限。

肺動脈高壓為何是懷孕的絕對禁忌？

林建華主任這樣解釋：

“肺動脈高壓會導致血液進不到肺迴圈，不能交換氧，就會出現低氧，左心沒有血過去，就導致低血壓。低氧和低血壓，讓全身灌注沒有氧供，尤其心臟冠脈和其他臟器的供血，慢慢都會出現問題。

“因為低血壓、低氧，醫生要想辦法升血壓和給氧，患者必須得上呼吸機、插管，這就容易引發肺部繼發感染。如果出現重度的肺部感染，就更影響肺氧交換，這個惡性迴圈使得血氧更低。

所以，重度肺動脈高壓繼發肺部感染，等於進入了一個死迴圈，最終的結局往往都不好。”

仁濟醫院各科室的醫生都被調動了起來，拼命救治。“腎上腺素再給一次，5毫克，再給，兩毫克，來來來，換人按壓，換人……”醫務人員們全力的搶救後，吳瑩還是沒能醒過來，丈夫和家人強忍住心中的悲傷，目送著吳瑩的搶救床送到另一個房間，以後再也不會回來……

盡力了，這就是不聽話的結果。

吳瑩走後，丈夫躲在角落，一邊翻著過往甜蜜的照片，一邊擦著眼淚、

“大家心情也蠻沉痛的，這麼年輕，還留下這個一千克的小孩，這個絕對就是妊娠禁忌症，根本就不該懷孕，真的是要嚴格把握，以後這種病重度肺動脈高壓的，真的要反覆談，往死裡談，跟她說這個嚴重的後果，要不停地把慘痛的案例講給他們聽。”吳瑩離去一天之後，林建華主任在科室病例例會上，略微激動的回顧著這個剛剛經歷的病例。

吳瑩的兒子健康地在長大，新的生命正在拼命吸取養分，這是他生長最快的階段。他的骨骼、心臟、肌肉都在快速發育，以適應這個新的世界。

​​

相信，在他長大後，他的父親會告訴他，自己呱呱墜地的那一刻，逝去的母親曾經經歷過什麼。

窗外，一輪斜陽灑在仁濟醫院大樓上，夕陽落下，又會有朝陽升起。

願每一個人，慶祝生日時，都能有母親一起陪伴。